《烂泥春花》 第三章 免费试读
一早起来,覃成照常翻看网上各种寻亲帖子,再发布一则类似格式的寻人启事。 覃圆,女,2002年10月23日出生,2004年7月16日失踪于平城同山大街235号巴湾大货场,现年七岁。丢失时身穿粉色格子连衣裙,圆脸,大眼睛,笑起来有酒窝,右耳后有块硬币大小浅褐色胎记。 家人心急如焚,若有线索,恳请告知,必定重谢。 最下方留着他的联系方式。 那年巴湾大货场丢孩子的事,在当地影响挺大,大家传人贩子光天化日拐小孩,挺长一段时间,家里有孩子的,不管大小,都严实看着,不敢单独放出去。 警察排查下来,带走几个有嫌疑的,接连审问无果,加之没有证据,最后只能将人释放。 其中一个叫何兆坤,放出来后消失了一段时间。几年后有次跟人喝酒,喝大了互相吹牛,何兆坤说自己抱走个女娃娃卖,警察还逮不着他。 酒醒了自然否认这事,可话说出来叫人听见,一人一嘴巴传开,真真假假的,成了大伙儿茶余饭后的消遣。 覃成与这个何兆坤是同乡,老家都在一个镇上,他多次找上门,言明只要告知圆圆下落,往事概不追责。何兆坤则坚决咬定那是酒后胡话,事情与他无关。 后来覃成没再提这茬,但还常去何兆坤家,给他年迈的老父亲做饭,收拾屋子。 有些日子没去何家,吃过早饭,覃成上市场买了些菜肉水果送去。刚到院门口,几个嬉闹的小孩飞奔而出,后面追出来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头,举着拐杖破口大骂。 小孩上树掏鸟窝,胡攀瞎拽,好好一棵柿子树,枝干给折去半边,还有新结出的小青果,七零八落掉在地上。 覃成将东西拿进屋,熟门熟路找了把长柄扫帚出来,上手打扫起院子。何老头拄着拐走到房门前,在一张矮凳上坐下,从兜里摸出个小布袋,抓出一把粗烟叶子,拿撕好的长条旧报纸卷上,点了火,吧哒吧哒抽起来。 平日里他一个人住,深居简出,上了年纪脾气有些古怪,不爱跟人打交道,邻里往来也少,经常闭眼靠在躺椅上,一打盹就是一天。 何兆坤在市里打工,不定时回来看他,有时七八天,有时半个月,也有…一早起来,覃成照常翻看网上各种寻亲帖子,再发布一则类似格式的寻人启事。
覃圆,女,2002 年 10 月 23 日出生,2004 年 7 月 16 日失踪于平城同山大街 235 号巴湾大货场,现年七岁。丢失时身穿粉色格子连衣裙,圆脸,大眼睛,笑起来有酒窝,右耳后有块硬币大小浅褐色胎记。
家人心急如焚,若有线索,恳请告知,必定重谢。
最下方留着他的联系方式。
那年巴湾大货场丢孩子的事,在当地影响挺大,大家传人贩子光天化日拐小孩,挺长一段时间,家里有孩子的,不管大小,都严实看着,不敢单独放出去。
警察排查下来,带走几个有嫌疑的,接连审问无果,加之没有证据,最后只能将人释放。
其中一个叫何兆坤,放出来后消失了一段时间。几年后有次跟人喝酒,喝大了互相吹牛,何兆坤说自己抱走个女娃娃卖,警察还逮不着他。
酒醒了自然否认这事,可话说出来叫人听见,一人一嘴巴传开,真真假假的,成了大伙儿茶余饭后的消遣。
覃成与这个何兆坤是同乡,老家都在一个镇上,他多次找上门,言明只要告知圆圆下落,往事概不追责。何兆坤则坚决咬定那是酒后胡话,事情与他无关。
后来覃成没再提这茬,但还常去何兆坤家,给他年迈的老父亲做饭,收拾屋子。
有些日子没去何家,吃过早饭,覃成上市场买了些菜肉水果送去。刚到院门口,几个嬉闹的小孩飞奔而出,后面追出来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头,举着拐杖破口大骂。
小孩上树掏鸟窝,胡攀瞎拽,好好一棵柿子树,枝干给折去半边,还有新结出的小青果,七零八落掉在地上。
覃成将东西拿进屋,熟门熟路找了把长柄扫帚出来,上手打扫起院子。何老头拄着拐走到房门前,在一张矮凳上坐下,从兜里摸出个小布袋,抓出一把粗烟叶子,拿撕好的长条旧报纸卷上,点了火,吧哒吧哒抽起来。
平日里他一个人住,深居简出,上了年纪脾气有些古怪,不爱跟人打交道,邻里往来也少,经常闭眼靠在躺椅上,一打盹就是一天。
何兆坤在市里打工,不定时回来看他,有时七八天,有时半个月,也有几个月都见不着人的时候。这样一比较,反倒是覃成看他更勤,每周都来,风雨无阻。
起先覃成上门,何老头总恶狠狠赶人,覃成不急不恼,下回照样来,来了就干活,从不多话。时间长了,两人有了些别样默契,一个收拾忙活,一个在边上看,谁也不碍着谁。
清整完院中一地狼藉,覃成来到厨房,和面,调馅,擀面皮,包出满一桌饺子,现下锅几只,其余分装好,放进冰箱。
刚出锅的饺子汤面摆上桌,上头浮几簇嫩绿葱花,腾腾冒着鲜香热气。何老头闷声吃着,两边腮帮交替鼓起,没等及饺子放凉,有些烫口。
覃成提着归拢到一起的垃圾出来,对埋头吃出一脸汗的何老头说:”风扇接的那个排插老化了,通电蹦火星子,别用。明天我带新的来换。“何老头呼噜一大口面,慢慢嚼着,好一会儿,瓮声说:”你来也没用。“言毕回头看,覃成已走出院子。他伸长脖子从围墙看出去,确定人走远了,一下又收了心。
晚上回家,走进巷子,远远的,覃成听到自家大黄狗尖声惨叫。他快跑到院门口,推开门,见覃厉峰操着木棍,大黄缩在角落瑟瑟发抖,一旁坐着覃厉峰那个相好,翘着脚悠然靠在椅背上,看热闹似的。
覃成迅步上前,夺下覃厉峰手中棍棒,”跟狗较什么劲。“覃厉峰脚下打了个踉跄,一身的酒气,指着大黄骂:”狗玩意儿,就知道瞎他妈叫唤。“气撒完走开,随女人进了房间。
王秀瑛也给闹醒,从屋里出来,走到覃成身旁,茫茫然看那女人走进走出,一个人悄没声离开了院子。她拉了拉覃成胳膊,”谁家的娃娃?“她当那人跟覃成一样是学生,又说,”是同学吗?好晚出来,家里要急噢。“覃成没应声,把人扶回屋里。
大晚上带人上家里,吵到老人休息。覃成跟覃厉峰说起这事,覃厉峰满口应着会注意,可没几天,人又来了。
那天晚上覃成比平时早回去,路上忽然变天,狂风劲韧,灰黑的云层越压越低,未及走到住处,雨就兜头落下。
覃成家位置偏,单独一座院子,在巷子最尽头。院门外,有道身影立在雨中,那人拉起的上衣帽子遮着头脸,同样没撑伞。
走近前,发现又是覃厉峰那个暗里相好,覃成掏出钥匙,垂着眼,开了门径直进去。
雨突然下大,倪冬站到院门那方长板底下,堪堪避雨。院中大黄狗见到生人,不停狂吠。
覃成将院中晾晒的衣物收进屋,出来时,那狗还在叫。他走上前出声制止,倪冬闻声抬头,四目相望,隔着朦胧雨幕,各自看不出情绪地平静对视着。
近来覃成时常见到覃厉峰这个相好。她看着比覃厉峰要年轻,生得白,眉目清晰,模样清秀,不描眉搽粉,总是很素净低调的寻常打扮,搁在人堆里并不很惹眼。只是那双微微上扬的狭长眼睛,流露出的隐隐疏离和防备,让人印象很深。
下一瞬,院门从里”砰“一声推上,隔开了两人的视线。
狗终于不叫了。
安静没多久,外头传来摩托车突突轰鸣,院门自外朝里推开,覃厉峰跨坐在车身上,双脚着地骑进院,一迭声招呼着倪冬进来。
倪冬跟进院,大黄狗见她,又欢实叫起来。覃厉峰凶着脸大呵一声,那狗不情不愿收住声,眼睛还牢牢盯着倪冬。倪冬也看它,一人一狗四目相对,把狗看急了,挣着链子又扑又叫。
停好车,覃厉峰走过来,举高手,作势要打。那狗缩到角落趴下,摇着尾巴,嘴里嘤嘤呜呜的,有些委屈。
覃厉峰和倪冬一同进屋,关上门,落了锁。
狗窝顶上的塑料布被风吹开,覃成过去把布盖回去,又捡了两块砖压实。大黄狗对着覃成狂摇尾巴,脑袋不停往他身上蹭。
整理好遮雨布,覃成摸摸大黄狗,也进屋去。看时间做完一套数学卷子,时候不早,他收拾出换洗衣服,才出房门几步,便停下脚。
小院昏暗寂静,洗手间外那盏照明灯发着暗黄的光,四周围了圈往上撞的小飞虫,底下是一对正在调情的男女。
覃厉峰一手撑着洗手台,一手夹烟,把倪冬圈在身前,呼出了烟往她脸上吐。如此半支烟下去,他似有了新想法,将那猩红的烟头朝向倪冬,贴着她的脖颈游移。
倪冬靠在洗手台前,双手抱臂,不动声色看着他。
燃尽的烟灰断开,滚到倪冬胸前,絮絮落下。覃厉峰自顾自笑了声,将烟头摁灭在墙上。两人相视而对,谁也没说话,安静片刻,倪冬抬手,朝覃厉峰脸上不轻不重拍了两下。
覃厉峰望着她,微微偏过头,亲吻那只纤柔的手,潮热的情意蔓延开,他缓缓贴近她,低下身,埋头扎进那丰满白皙的胸脯。
没了覃厉峰的遮挡,覃成与倪冬的视线一下对上,他愣了一瞬,旋即转身走开。
回到房间,覃成干站在穿衣镜前,一时晃了神。镜中人脸庞清俊,看着斯文规矩,是个软性子乖顺的少年,可细看那双眼,十足的坚定有力。
覃成看着镜中瞳孔里的自己,眼前蓦然浮现出方才那双沉静的、不带任何情绪的双眸。
大雨酣畅淋漓下了一场,至夜深,渐渐收势。
隔壁传来开关门的声响,覃成抬眼看向窗外,昏黄灯光下细雨濛濛,那个女人的背影在雨中缓缓离去。
和来时一样,她用上衣帽子罩着头脸,没撑伞,覃厉峰也没出来送她。